文/胡一刀

　　 圖為某地蝶蓓蕾窩點

　　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大帝有一次看著部隊集合、準備出征，就對一位將軍說，他最驚訝的是“我們安全無慮地站在這里，看著這6萬大軍；他們都是我們的敵人，每個人都比我們武裝完備、身強體壯，但他們一見我們就發抖，我們卻對他們毫無畏懼”。

　　這番話可以說是古今中外少見的坦誠，但未必中聽。士兵要是知道他們誓死效忠的國王，內心里把自己當作潛在的敵人，肯定會感到沮喪和無所適從。至于將軍，也許會想，我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子，咱們還是一起把“君權神授”、“普魯士崛起”的故事編下去吧······

　　跟腓特烈比起來，天津靜海蝶蓓蕾的“大導”要脆弱得多。有理由相信，每天看著團隊里的那些年輕人，“大導”會時常掠過腓特烈式的擔憂：這些身強體壯的家伙一旦明白他們只不過是自己賺錢的工具，會怎么對待自己？

　　解釋一下，在蝶蓓蕾，有一套嚴格的等級制度，最高是“大導”，接下來是“領導”，隨后是“大扛”、“小扛”、“管家”，一般的成員自稱“老板”，新人被叫做帥哥美女。

　　直到求職者李文星死于水塘的那一天，蝶蓓蕾“大導”最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沒人反抗，沒人反駁。團隊齊心協力維持著蝶蓓蕾的等級制度與運營秩序，甚至把不服從的帥哥置于死地。

　　 圖為找到李文星的水塘

　　時至今日，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局面仍未改觀。雖然蝶蓓蕾和普魯士王國的狀況有天壤之別，但在少數人統治多數人方面，本質上頗多相通之處。

　　眾所周知，傳銷的第一步是洗腦，洗腦從宣傳暴富神話開始——否則就沒有人上鉤——但它也不是純粹的假話。編出來的東西是很容易識破的。傳銷的確會造就暴富，“大導”和“領導”就是，只不過，這少數人的暴富完全是建立在團隊多數人被剝削的基礎上的。

　　——假如新人交了2800元上線款，其中1000元被拿出來維持團隊開支，100元給中層，剩下的1700元全進入上層的賬戶。

　　傳銷洗腦的一個重要環節就是，上層人士穿金戴銀，現身說法，激發新人的暴富心理。這個故事的好處和不足都在于簡單粗暴。頭腦清醒的人就會想到，假如整個體系都靠新人加入來維系利益鏈條，豈不就是標準的龐氏騙局？

　　相比之下，普魯士王國的故事體系就復雜完善得多。大兵弗雷德出生以來，爺爺英勇作戰的故事，城堡大廳的銹劍，教堂神父的講述，吟游詩人的歌謠，父老鄉親的嘉許，美麗姑娘的崇拜，共同為他編織了一則報效國王或捍衛教義的故事網絡。

　　層層故事纏繞之下，即便是自己在嚴苛的軍事訓練中受盡折磨，生活也毫無品質可言，腓特烈卻錦衣玉食，美女環繞，弗雷德也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不會對國王產生任何不敬；讓全身武裝的弗雷德單獨面對病中的腓特烈，也絕對不會產生腓特烈擔心的那種情況發生。

　　 圖為腓特烈大帝站在全副武裝的將士中間

　　傳銷組織沒有以千年為單位的洗腦時間，只能追求速成。傳銷組織對于新人每一天都會精心安排，有老師講來自“哈佛”的成功學，有“領導”推心置腹說傳銷是庸眾不理解的偉大事業，他們時而威逼辱罵，時而又軟語勸慰。這一套洗腦術下來，的確有人立志成為骨干成員，還有人內心狐疑，卻無力逃脫。

　　局外人來看，當然覺得傳銷洗腦并不高明，但我們今天看普魯士王國的故事，也會覺得弗雷德的想法毫無道理，他捍衛的只是腓特烈驕奢淫逸的生活享受與好大喜功的侵略行為而已。而身在其中的人，往往并不能分辨哪些是客觀事實，哪些是洗腦話術。

　　除了承諾暴富的誘惑洗腦，蝶蓓蕾還會通過暴力威脅來維系其秩序。新人要沒收手機并被密切監控，上廁所需要申請，一米內兩個人跟隨，接電話時由“大扛”拿著電話，若不按安排的話說，“大扛”就會立刻按靜音進行恐嚇，不配合的人會被打，被監禁，被挨餓······據說，李文星胃里就沒有任何食物。

　　暴力威脅也是普魯士王國秩序的重要一環。各種嚴刑峻法用來對付具有反抗意識的人，加上洗腦話術的配合，就可以創造穩定的階級制度和民眾合作網絡。民眾相信自己在順應不可避免的法則，斯德哥爾摩患者會自我麻醉，不僅將順從行為合理化，而且主動成為秩序的維護者，加入到迫害反抗者的行列中。

　　與水泊梁山一樣，傳銷組織會讓新人納投名狀。投名狀可以是迅速騙到更多新人，可以是參與毆打反抗者。對這幫血氣方剛的青年人來說，還可以是混亂的男女關系。

　　圖為網民所述傳銷窩點見聞

　　在共同干過壞事之后，新人成長為骨干，骨干升級到中層，整個傳銷組織形成了一個穩定的組織架構和嚴明的等級制度。這些等級貫徹于各個方面，比如“大導”可以騎電動車，“領導”騎自行車，剩下的人只能靠雙腳；吃飯需要“擺桌”，有專人掰饅頭夾菜給“領導”，并要大喊“偉大領導辛苦了”，開吃時由“大扛”領頭喊“One Two Three Come on！”，結束時再由“大扛”領頭一齊喊“One Two Three Come on 心若在，夢就在！”······

　　不難發現，等級制度可以形成分層級的管理架構，每一個層次都會因為害怕失去既得利益而諂上欺下，從而大大節省了最高層的管理成本；儀式感則能夠對組織成員所做的事情賦予意義，讓整個組織更有凝聚力和戰斗力。

　　毫不意外，普魯士王國有更為森嚴的等級制度和更為繁復講究的儀式。它既是強化統治的需要，是對普遍存在的反抗心理的一種鎮壓；也是構建臣民“想象中的共同體”的重要環節。

　　少數人想要統治多數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之所以成為古今中外的常態，是因為少數人掌握了洗腦話術、暴力威脅和構建分層管理的等級制度。從普魯士王國到蝶蓓蕾，有組織能力的少數人就是能夠作威作福，盡情剝削一盤散沙的多數人。

　　（注：此文章為未來商業原創，特此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