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的微信文章，探討學齡前兒童幾歲最適合學習外語 。引發的討論中，一些老師、家長和年輕學生提出了接下來的一個問題：

　　學齡前兒童怎樣學習英語效果會更好？

　　（注：因為讀者群主要在中國以英語作為外語，此文中“外語”一詞有時候會由“英語”一詞代替。）

　　也就是說，大家接下來想知道具體的學習方法。

　　我仔細想了一下，決定這周向大家介紹一個研究，至少部分地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研究和上周的腦研究 match beautifully － 優美匹配。

　　上周，Ojima 博士在日本兒童中的腦研究樣本大、屬于跟蹤式。這周的研究樣本小、不是跟蹤式的。但是，它是由歐洲雙語發展專家領銜直接在中國學齡前兒童中搜集的數據，含有比較豐富的英語學習效果、方法信息，有利于家長老師直接產生策略。

　　研究者提出的問題正是：在中國，學齡前學習英語的兒童中，各種自身和環境的條件多有不同。什么樣的自身和環境條件和兒童的英語學習效果相關？

　　自身的條件，也叫內在因素，是指孩子本身自帶的特點，包括孩子的記憶力、語言處理能力。環境的條件，也叫外在因素，是指累積的學習時間和使用的學習方法。孩子開始學習英語的年齡，雖然研究中被歸為內在因素，但是因為是家長可以控制的，我認為可以獨立于以上兩種看待。

　　這項研究是誰做的？

　　研究由荷蘭格羅寧根 (RUG) 大學的一組學者所做。作者依次為 He Sun，Rasmus Steinkrauss，Jorge Tendeiro, 和 Kees De Bot。研究在2016年發表在權威的雙語發展科學雜志《雙語：語言和認知》（Bilingualism: Language and Cognition) 上。

　　左上：He Sun 博士

　　右上：Rasmus Steinkrauss 博士

　　左下：Jorge Tendeiro 博士

　　右下：Kees De Bot 博士

　　誰參加了研究？

　　71名住在中國重慶的兒童參加了研究。孩子們來自一個英語課外班。孩子的年齡從3.5歲到8歲不等。

　　這些孩子每周來這個英語課外班兩次，每次一個小時，每周共兩個小時。主課由一名外教和中國老師一起教，復習課由中國老師教。在主課上，孩子們學習新的內容，比如單詞、短語、兒歌等。在復習課上，他們通過各種練習活動來復習和鞏固這些內容。

　　外教來自英語國家，比如美國和加拿大，有 TESOL（教授英語作為第二語言）的執照。中國老師大多具有大學英語本科學位。

　　孩子們開始學習英語的年齡從2－5歲不止。71個孩子當中，30個孩子只來上這家英語課外班，在學校里沒上過英語課。 41個孩子除了這個上課外班，還在自己的幼兒園里學習英語。

　　被試做了什么？

　　通過直接測評孩子，以及家長和老師的問卷、采訪，研究人員獲取有關兩類可能會影響孩子英語學習效果的信息。

　　1可能影響學習效果的內部因素 Internal Factors

　　指孩子們自身的、家長不可控制的因素。

　　a) 短時記憶能力 Short-term Memory：就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大腦中能儲存的信息量。 它通過以下三種方法測評。

短時數字記憶 Digit Span: 孩子們被要求聽一組數字，然后口頭重復。數字的數量從兩個（比如8,3）到 大約十個 （比如 6, 2, 5, 9, 4, 8, 3, 7, 1, 4）持續加長，直到被試無法正確重復出來為止。

短時語音記憶 Non-word Repetition: 孩子們被要求聽一組無意義的單詞，然后準確口頭重復。單詞包含的音節從兩個到多個不止，直到被試無法正確重復出來為止。

　　(* 以上題源來自CTOPP Comprehensive Test of Phonological Processing。我使用過這套題目作研究，但是身邊沒帶，以上數字和單詞的長短數目是記憶中的大約數。)

短時視覺記憶 The Hand Movements Task K-ABC: 孩子們先觀看一個人用拳頭、手掌和手做一串動作，然后被要求準確重復出來。動作組中的分動作數目不斷加長加難。

　　b) 分析推理能力 Analytical Reasoning

　　使用 Raven’s Colored Matrices。這是一個經典的視覺分析推理能力測評工具，常在研究中被用來測評孩子的非語言性的智商。

　　測評中，孩子看到一個圖形中缺少了一塊，需要從幾個不同的圖形中選出那塊最合適的填充到缺少的那塊。性質象拼圖，但是比拼圖難，因為它需要對視覺信息進行精密的推理分析。

　　2可能影響學習效果的外部因素 External Factors

　　指外界可控的因素 。

　　a) 累積的英語學習時間。

　　b) 孩子們在家接觸英語的渠道和方法。

　　c) 孩子們英語使用的頻繁度。

　　d) 媽媽學歷、英語水平。

　　3孩子們的英語水平

　　a) 聽英語單詞：使用經典測評工具 The Peabody Picture Vocabulary Test (PPVT-4)。孩子們聽到一個英語單詞，從四張圖片中找出和聽到的單詞意思匹配的那張圖片。

　　b) 說英語單詞：使用經典的測評工具 the Expressive One-Word Picture

　　Vocabulary Test-4 (EOWPVT-4)。孩子們看到一張圖片，被要求用一個英語單詞命名這張圖片。

　　c) 聽英語句子: 孩子們聽到一句英語，從四張圖片中找出和句子的意思匹配的圖片。比如，句子是 A girl is sitting （女孩坐著）。 四張照片是：女孩坐著；女孩在跑；貓坐著；貓在跑。

　　研究發現了什么？有什么啟發？

　　溫馨提醒：

　　這個研究測量的變量很多，所以發現和啟示很多。但是，大約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和上周文章中Ojima 博士在日本兒童中的發現相呼應。一部分是以前沒有產生過的發現。

發現一

英語學習的時間積累狀況

這些孩子學習英語的時間 (以月為單位): 8－42個月不等；平均為19個月；

在學校學習英語的累積小時數: 43－317個小時不等，平均為124個小時；

在家每周接觸英語的時間: 為0－9.5個小時不等，平均為1.5個小時。

　　我們上周說到, Ojima博士在日本兒童中的腦電圖研究發現，孩子們要累計400個小時的英語學習時間，大腦才“有感覺”。此研究的孩子們中，累積時間最多的，也還不夠這個數目。

　　啟示一：孩子學習英語要累積出一定的小時數目真是不容易！

　　我們看看那個積累了最高小時數 — 317個小時的孩子。如果一周上兩個小時的英語課，這需要上150周。一年到頭不休息地學（以一年五十周算），也得三年才能積攢這個小時數。

　　因為我和送孩子學習中文（外語）的美國家長打交道十年了，我知道這里面的時間和精力投資實在太大了。

　　說到這里，腦子里浮現出這些畫面： 家長推著坐在嬰兒車里的小弟弟、小妹妹帶著學生來上學；風里來雨里去；放棄家庭度假；放棄孩子別的活動；向單位請假以便準點接送孩子來上課。

　　中國的家長想必也是這種情景。

發現二

英語能力

雖然這些孩子的大腦對英語還沒有到達“有感覺”的地步，這項研究中也發現，這個沒有感覺的大腦，確實也積累了一些英語知識。那是多少呢？

　　71個孩子中，

聽懂的英語的單詞數目從9到55個不止，平均9個。

會說的英語單詞數目從2到23個不止，平均4個。

能準確聽懂的英語句子從1到27個不止，平均6個。

　　這幾項英語測驗里面測的單詞和語法不能涵蓋這些孩子實際掌握的英語。因為大多數的測評是選擇性測評。

　　這些孩子實際掌握的英語詞匯量，從研究中我們看不出來。但是，如果真不比以上的數目大很多，我也不吃驚。我女兒從學前班到小學五年級，學習了六年的外語 － 西班牙語。最后會說的單詞不超過20個。

　　啟示二： 家長和老師要有具體的測評手段來衡量孩子的學習效果。至少要關注可以量化的學習效果。研究者要在大量的兒童中獲取這種學習效果數據來提供給家長和老師，以指導實踐。

發現三

孩子表現出來的英語能力差異和某些因素有關。

英語能力和外在因素關系最大：英語的輸入數量和輸入質量和三種英語能力全部顯著相關。輸入數量以上英語課的累積時間算。輸入質量以在家接觸英語的頻率和方式多寡計算。

　　這個發現，和上周文章中 Ojima 博士在日本兒童中的發現一致：學習積累導致水平提高。

　　啟示三：在英語輸入質量一樣的情況下，學習的時間越長，英語水平越高。 學習時間的積累和英語輸入的質量是英語水平提高的最重要條件。

　　什么是高質量的英語輸入？

　　在這項研究中，孩子在家的英文媒體使用能夠促進孩子的英文水平提高。很多家庭使用平板電腦、點讀機等。頻繁的、短的英語輸入，比如一個小短片子，容易吸引孩子的注意力，同時內容又比較好理解，有利于孩子的英語水平提高。

　　但是，如果孩子是花大段時間看片子，比如看整個電影，同時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孩子的英語水平并不受益。研究中有幾個孩子，大量看英文的電影，但是測評表現在中等以下。雙語發展著名的老牌專家 Krashen 有一個 X＋1 的理論，就是輸入的語言必須是在你現有的能力 （X表示）上再加一點點 （1表示）才最有效。

　　研究中沒提及有家長給孩子讀英文書一事。家長們或者不具備這種英語能力，或者不愿意自己的說英語口音影響孩子。這個想法和美國家長不愿意直接和自己的孩子說中文如出一轍。

發現四

年齡大開始學習英語的孩子，相較年齡小開始學英語的孩子，在別的條件一樣的情況下，學習的效果更好。

　　注意：這個發現和上周介紹的 Ojima 博士在日本兒童中的研究不謀而合。本研究團隊在報告中說，認知能力的成熟讓大些的孩子學習英語效果更好。

　　啟示四：學齡前不要為孩子學習英語的年齡焦慮。重要的是，選好一個對于孩子、對于家庭都可行的時間點讓孩子開始學習。一旦開始，找對方法，堅持不懈，讓孩子用高效的方式去真正掌握這門語言。

發現五

語言學習的效果，也會受孩子個體智力因素的影響。短時記憶和分析能力和某些英語能力正相關。短時記憶越好，說英語單詞的能力越強。分析推理能力越強，聽英語句子的能力就越強。

　　也許短時記憶的強弱會影響孩子的詞匯學習；分析推理能力的強弱，可能尤其和語法學習的能力有關。這個需要進一步的研究來證實。

　　啟示五：老師和家長要關注個體差異。這是所有科目的教育中最難破的一個點，但是最值得突破的點之一。以后我們繼續探討。大家要先做起來，可以開始去觀察并琢磨每個孩子的語言學習有什么獨特特點：什么學習方式、內容讓一個孩子興奮（或者討厭），孩子是學得快忘得快還是學得慢忘得慢還是別的“學忘組合”，孩子是需要聽很久才愿意開口的還是聽一句馬上就急切開口的。可以結合孩子學習別的科目、社交中的表現來去個體解讀自己的孩子、學生。

　　但是，和我們日常生活的觀察相符，本研究也發現，外在的、可控的因素（高質量的學習經歷積累）比內在的不好控的因素（學習能力）作用更大。

　　笨鳥不見得先飛，但要多飛。只要起飛時間合適，飛的方法合理，所有的鳥都應該到達景色美麗的遠方。

　　陳魯 2017.4.5于美國到中國途中

　　往期相關閱讀：

　　學齡前兒童幾歲最適合學習外語？

　　小學生的外語能力是否和母語能力相關？

　　孩子年齡越大學外語會口音越重嗎？

　　中國人學英語的口音探秘之一：元音搗鬼

　　焦點論文：

　　He Sun, Rasmus Steinkrauss, Jorge Tendeiro, Kees DeBot (2016). Individual differences in very young children’s English acquisitionin China: Internal and external factors. Bilingualism: Language and Cognition,19 (3), 550-566.

陳魯一周一點

　　心理成長與語言學習的科學

　　陳魯紐約國

　　生活中的心理、教育與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