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生活的現實社會是有階層的，路邊穿著熒光馬甲掃大街的環衛工人；拎著精致包袋穿著講究出入于高檔寫字樓的白領；以及身后跟著隨從與保鏢，出入皆有豪車接送叱詫風云的大人物，這就是不同的階層。

　　但階層不同的我們，又生活在同一個空間里。呼吸著相同的空氣，茶余飯后抱怨著同一片霧霾。因為網絡的發達便利，我們能第一時間知道明星家庭的婚變。也能通過書本了解國外某個政客的秘辛。大馬路上大家的穿著都差不多少，甚至在公園散步的退休老人，手中握著的手機與某個資產過億的富二代還是同一款。

　　社會的階層的分化邊界是如此的曖昧，乍一看真容易讓人生出“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的錯覺。

　　但當你真正融入生活時，就會發現社會的階層在當今自由社會依然等級森嚴。少數屬于上層社會的人，緊緊地攥取住大量的金錢與社會資源。而社會中底層的人，日常的忙碌多半只能維持溫飽與生存。

　　就像書中以孩子上學舉例，優秀的教育資源早早便被有權有勢的人占去名額，剩下相對較好的，也被人排了號。沒有“資源”的父母，為了讓孩子上一所好的幼兒園，只能以體力取勝。父母二人40小時輪流排隊，還不一定排的上。放在科幻小說中，這段描寫卻依然無比現實。

　　老刀去幼兒園咨詢的時候，著實被嚇到了。稍微好一點的幼兒園招生前兩天，就有家長帶著鋪蓋卷在幼兒園門口排隊，兩個家長輪著，一個吃喝拉撒，另一個坐在幼兒園門口等。就這么等上四十多個小時，還不一定能排進去。前面的名額早用錢買斷了，只有最后剩下的寥寥幾個名額分給苦熬排隊的爹媽。這只是一般不錯的幼兒園，更好一點的連排隊都不行，從一開始就是錢買機會。——《北京折疊》

　　而這樣的現實，在文章中對工資、住房面積、日常的飲食都有細節對比。

　　所以《北京折疊》其實是披著一層科幻的外皮講述了一個無比殘酷又現實的故事。

　　80后女作家郝景芳在《北京折疊》這部2萬字出頭的中短篇小說中，給出了這樣一個打破階層曖昧邊界的設定。

　　在她的設定中，我們生活的世界更加直白赤裸，它根據人們的階層分層了三個空間。其中第一空間影射上層階級與掌權者，他們是三個空間中唯一擁有獨立土地的，并且他們所占地的土地更厚，土壤埋藏配重物質，“人口和建筑的失衡用土地來換，因此第一空間的居民也認為自身的底蘊更厚”。而第二空間則是中產階級，此層的居民大多受過高等教育或有能力、有錢。第三空間，也就是主人公老刀生活的空間，則代表社會的底層。

　　對于三個空間，作者給出了比較詳細的解釋及設定。通過側描與對比更是增強了人們對現實社會的反思與思考。

　　故事的劇情很簡單，生活在第三空間，48歲的老刀，平日里在垃圾站工作，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與各空間傳送來的垃圾打交道。他從20歲開始就在垃圾站工作，平時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但每個月1萬元的工資，只能勉強溫飽，生活處處捉襟見肘。老刀48歲未婚，但有一個孩子糖糖，是他從垃圾站門口撿來的。眼見著糖糖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而且孩子特別有唱歌跳舞的天賦，所以老刀想給糖糖找一家能教音樂和跳舞的幼兒園，但高額的學費不是月薪1萬的老刀所能承受得起的，于是他打算鋌而走險，在三個空間里做一把掮客，故事便由此展開。

　　老刀要從第三空間前往第二空間與買主接頭，就需要等到空間折疊轉換的時候，從裂縫中穿過。

　　有一段非常有趣的描寫“清晨六點，司機們總會走下車，站在高速邊上，揉著經過一夜潦草睡眠而昏沉的眼睛，打著哈欠，相互指點著望向遠處的城市中央。高速截斷在七環之外，所有的翻轉都在六環內發生。”

　　我搜了一下，北京七環的話途徑廊坊、平谷，再跑兩步就到天津了。所以七環以外的城市不會被折疊。

　　因此七環外高速上的貨車司機活出了一種局外人的感覺，每天目睹著這座鋼筋水泥巨獸的變化，由一個空間交替為另一個空間。

　　而當初一磚一瓦締造城市的人們，大多又像老刀的父親那樣，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在大城市的高消費中生活窘迫，卻依然想要留在這里，落地生根，哪怕是從事著一份大多數人不愿意從事的工作（垃圾站），依然感覺滿足。

　　就像現實中從邊陲山村到北京的務工人員，一年到頭的在異鄉從事著重體力勞動。他們用混凝土水泥為這座鋼鐵森林不斷“種”出新的樹苗，但微薄的工資卻不足以支持他們在這座城市中擁有一處屬于自己的容身之所。

　　老刀的雇主在第二空間，叫秦天。是個在讀研究生，他花10萬塊雇傭老刀替他給自己的心上人送一封信，外加自己親手制作的禮物。送信5萬，等老刀帶回信后再支付額外的五萬塊。

　　老刀聽說對方還只是個學生時，樸實憨厚的漢子告訴他：“如果10萬塊對你來說再多了，其實可以少給一些“。

　　但秦天告訴他，自己在一家金融咨詢公司打工，每個月可以賺到10萬塊。

　　10萬塊之于老刀是一筆值得鋌而走險的巨款，但至于第二空間的人，哪怕只是一個學生的兼職，都可以輕松賺到10萬。

　　作者的第一次對比就在這里。

　　而后，老刀又等待時機到了第一空間。見到了秦天的心上人 依言，卻沒想到這個被秦天視若珍寶的姑娘，原來已經嫁人了，她的丈夫還是一個與她父親年齡相仿的男人。而且從丈夫要吻依言，而依言用手擋在胸前顯得非常勉強這個小動作可以看出，依言并不愛她的丈夫，這可能只是她躋身上層社會的一種手段。

　　但同時她也無法放棄自己貴婦的身份，她用10萬塊收買老刀，請求他不要將自己已婚的事實告訴秦天，興許未來自己仍然有與秦天在一起的希望。

　　這里老刀非常糾結，一邊無法抵擋這10萬塊的誘惑，另一邊又覺得不告訴秦天有違良心，但最后老刀還是在現實前妥協了。

　　這里作者再一次對空間的工資進行細節描寫。老刀退讓著說：“這錢太多了”。

　　依言則表示，這只是她一周上半天班的工資，也就是十萬。

　　因此我們可以推算出三個空間的工資如下。

　　老刀 第三空間： 1萬元（月）

　　秦天 第二空間 ：10萬元（月）

　　依言 第一空間 ：40萬元（月，半天班）

　　三個空間工資比例：

　　第一空間：第二空間：第三空間 = 40:10:1

　　三個空間人口比例：

　　第一空間：第二空間：第三空間= 1:5:10

　　三個空間生存空間比例：

　　第一空間：第二空間：第三空間= 3：2：1

　　這也就是我開篇所說的，社會的大多數資源掌握在少數特權的手里。這是小說中描述的社會，更是我們所身處的現實社會。

　　而無論是小說還是現實，想從一個階層爬到另一個曾經都是相當困難的。

　　文中，秦天的室友張顯聽說老刀是從第三空間來的，對他發表了一番感慨。

　　他聽人說，如果將來想往上爬，有過第三空間的管理經驗是很有用的。現在幾個當紅的人物，當初都是先到第三空間做管理者，然后才升到第一空間，若是停留在第二空間，就什么前途都沒有，就算當個行政干部，一輩子級別也高不了。他將來想要進政府，已經想好了路。

　　張顯的思路可以對應到“大學生村官”的下基層歷練，或者政府官員升職前的一步，就是去老少邊窮去積累經驗。但也只是以退為進的一種策略而已，并沒有人想要永遠留在“第三空間”里。

　　自此“第一空間”承擔了全文中所有人心目中的向往，那里是財富和權利的象征。

　　心向往之，卻不能至。

　　在那里老刀遇到了同樣“第三空間”出身的老葛，“老葛軍隊出身，十五歲的時候考上了軍校，后來一直當兵，文化兵，研究雷達，能吃苦，技術又做得不錯，趕上機遇又好，居然升到了雷達部門主管，大校軍銜。家里沒背景不可能再升，就申請轉業，到了第一空間一個支持性部門，專給政府企業做后勤工作。”

　　老葛按照現實講大概就是“寒門貴子”了，雖然在第一空間也只是藍領，但在其出身的“第三空間”已是高不可及。但后天的努力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社會階層，但其耳濡目染的成長環境所刻記在他骨子中的一些潛意識卻沒有改變。

　　正好老葛要去協助一場政府會議，便帶了老刀去“吃席”。這個舉動既顯示了老葛的熱情，也反映出了他的“愛占小便宜”。

　　之前聽過一句話“一夜就能有很多富翁，三代才能培養出一個貴族”。

　　“第一空間”所代表更深刻的寓意，不是浮于表面而是沉淀在骨子里的。金錢可以將許多事具象化，但氣質和精神永遠流淌于血液中，只能意會。

　　就像是老刀回到自己生存的“第三空間”里，發現隔壁鄰居兩個女孩正在為一點水電費與房東大吵大嚷，“他忽然想讓阿貝不要吵了，他想告訴她女孩子應該安安靜靜坐著，讓裙子蓋住膝蓋，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齒，輕聲說話，那樣才有人愛“可是他也知道，在窘迫的生存面前，她們需要的不是這些。

　　時空錯落帶來的矛盾感，在一天之內，讓老刀從“夢想”回到了“現實”，感受應當同參加完《變形計》從車流馬龍的繁華都市再次回到偏僻荒涼的山里娃一樣，見識過了美好的，如果不甘心把那當做一場夢境， 就要不斷地為山外的世界而努力。

　　至于努力的過程如何，沒有去關心，更多的時候人們要的是那奮力一搏、不留退路的結果。

　　但夢想與現實的距離，有時窮極人的一生，都無法用腳步去丈量。但窮人最不缺的就是對未來美好的期冀，因為這大概是為數不多的不需要用錢就能擁有的東西。

　　所以在小說的尾聲，老刀表達了對糖糖的美好期冀，他希望糖糖能成為一個淑女，一個由內而外真正的“淑女”。

　　繼劉慈欣后，再次斬獲科幻界“諾貝爾”之稱的雨果獎。雖然從讀者角度看，作者在文字表達方面，一些詞匯的運用不夠準確，在部分細節處理上也不盡如人意。但能奪得桂冠，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北京折疊》的不凡就在于，他分明講述的是一個與現實截然不同的世界，極具浪漫的幻想色彩，但在作者筆敘的字里行間，你卻能抽離出一個你所熟悉的現實世界。它富有一絲審判的諷刺意味，同時在絕望中又給人生出一絲希望。

　　哪怕生活在眾人仰視的“第一空間”，依然有人過得如履薄冰不快樂。而在社會底層的“第三世界”人們凌晨五點下班，依然能在路邊攤上嗦著酸辣粉享受安貧樂道的愉悅。

　　一部描述殘酷現實的作品在文壇中并不稀缺，稀缺地是在了解生活的殘酷法則后，依然能笑著面對的人。而文章在最后，便給人于黑暗中點燃了一小點光亮，就像父母將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一樣，相信“明天”會更好。

　　那么我們也不妨學著像父母一樣，將郝景芳獲獎，視為中國科幻界的一點星星之火，期待著不遠處人才輩出的光明。

　　一個

　　說正經話的不正經人

　　如果愛 請深愛